《共产党宣言》两个隐喻的分析

《共产党宣言》两个隐喻的分析

摘 要:《共产党宣言》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第一个纲领性文献,它的问世标志着马克思主义的诞生,开启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新纪元。这一宣言不但洞幽烛微、说理通透,对资本主义作了系统而又深刻的分析,指出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论证了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和共产主义必然胜利的社会发展规律,而且文采斐然、气势磅礴,比喻、排比等修辞手法的运用,令人读起来感到酣畅淋漓,在构筑博大精深的理论世界的同时也构筑了复杂丰饶的语言世界,亦如列宁所评价“以天才的透彻而鲜明的语言描述了新的世界观”[1]
关键词:隐喻;幽灵;掘墓人

  根据前人的统计“《共产党宣言》总计 444 句,比喻出现 11 句,占2.5%;反问出现10句,占2.3%;设问出现10 句,占2.3%;反讽出现 9句,占2%;排比出现17句,占3.8%;借代出现11句,占2.5%”[2]我们发现比喻的修辞手法使用次数不少,而且其中大多是以隐喻的方式出现,比如“幽灵”、“掘墓人”、“温情脉脉的面纱”、“魔法师”、“瘟疫”。隐喻从某种角度讲,反映了使用者认知世界的思维方式。最为人广泛接受的隐喻概念,是由莱考夫和约翰逊提出的“隐喻的本质就是以另一类事物来理解和经历某一类物。”[3]因此有人认为“人类概念系统中许多基本概念往往是隐喻性的。隐喻作为人类概念系统中深层次的核心概念,对人类日常的思维方式和话语表达起到了重要作用。”[4]有鉴于此,本文拟对宣言中“幽灵”、“掘墓人”两个文学意象作一粗疏的勾勒,并探讨二者如何在具有文学性的同时兼具政治性。

一.“幽灵”的使用

  《共产党宣言》开篇就以极具斗争性的笔调描述了当时的环境“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派和德国的警察,都联合起来了” [5]宣言中用的第一个隐喻即是此处的幽灵。然而,幽灵在大众的印象中是不祥之物,马克思与恩格斯为什么会将共产主义比作幽灵?还是因为翻译时译者采用意译的结果?
  如果要对上述“幽灵”隐喻做分析,有必要先回到其原始语言处。《共产党宣言》最初是由德文书写的,1848年德文第1版问世[6]。“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的德文原句是“Ein Gespenst geht um in Europa-das Gespenst des Kommunismus.”[7]单词“Gespenst”的确有鬼魂、幽灵之意[8],因此这也证明了将共产主义称作幽灵并非译者的一厢情愿。
  马克思为什么会用这一带有贬义色彩的词语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得回到当时的历史场景下去解读。根据徐洋的考证“把共产主义比作幽灵在当时的欧洲是一种流行的做法。德国1846年《国家百科词典》中的‘共产主义’条开篇文字如下:近几年来,共产主义在德国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而且已经成为具有威慑力的幽灵(Gespenst);在它面前,一些人感到恐慌,另一些人则借此制造恐慌。鬼怪(Spuk)一遭抨击,就会销声匿迹……”[9],我们可以发现将共产主义称为幽灵是当时敌对势力的惯用伎俩,马克思借用“幽灵”的称呼正是对“旧欧洲的一切势力”[10]进行反讽。这是站在敌对势力的立场来看共产主义,然而“幽灵”也是马克思对过去社会主义运动的评价,无论是曾经的法国里昂工人运动——缺少党组织领导,还是流亡者同盟以及后来的正义者同盟——让每一位劳动者有生产资料的空想社会主义,他们没有认识到机器大生产是历史方向,对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结构也没有科学的研究,更没有将各个国家不同诉求的无产者联合起来的理念,一言以蔽之缺少科学社会主义领导。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共产主义的确像幽灵一样,尽管令反动势力感到害怕,但是没有真正形成实体力量。有学者将“幽灵”的这种用法称为自喻,“马克思、恩格斯在托出资产阶级赋予的‘幽灵’形象时,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带有自喻性质。而这一慷慨自喻无非是对历史密谋形象的自我解构和划界,即通过他者赋予的“幽灵”形象与不可否认的自我‘隐蔽神秘形象’构成一种紧张的张力,最终达成共产党人正义形象的逆袭式建构”[11]
  马克思通过对“幽灵”赋予反讽和自喻的作用,从而宣告幽灵时代的结束“现在是共产党人向全世界公开说明自己的观点、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意图并且拿党自己的宣言来反驳关于共产主义幽灵的神话的时候了”[12]。这既是对共产主义是幽灵的说法加以反驳,更是号召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在科学社会主义的领导下,脱掉曾经幽灵的外衣,公开地、有组织地光明正大地发起斗争。我们不免想到莎士比亚笔下的巨作《哈姆莱特》,整部作品——王子复仇,正是以马塞勒斯、巴纳多、霍拉旭看见老国王的幽灵开始[13]。《共产党宣言》和《哈姆莱特》皆以幽灵作为开篇,可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二.“掘墓人”的使用

  《共产党宣言》第一部分的结尾有着这么一段耐人寻味的论断“于是,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资产阶级赖义生产和占有产品的基础本身也就从它的脚下被挖掉了。它首先产生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14]。这个观点在当时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因为宣言发表之时,整个欧洲只有英国完成了工业革命,其他国家正处于工业化的早期阶段。这就意味着在欧洲的很多国家里,工人数目少,工人阶级力量十分弱小。即便是在英国,资产阶级也没有完全掌权。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马克思直接对资产阶级宣判了死刑,并且行刑者还是由资产阶级自己创造的?
  在论述资产阶级一定是由内部结束自己之前,马克思先简要论述了封建主义是如何被资本主义结束的“旧的、靠本国产品来满足的需要,被新的、要靠极其遥远的国家和地带的产品来满足的需要所替代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替代了”[15]、“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循序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16]正是资本主义全球化,而封建主义国家一般是无法抵抗外来资本主义国家,它们就被“门口的野蛮人”用坚船利炮打造成了资本主义国家。当全球化完成后,就不存在所谓的外部资本主义。这是资本主义的结束只能由内部产生的原因之一。
  另一方面,机器大生产使阶级简化,“产生了两个逐渐吞并所有其他阶级的新阶级。这两个阶级就是:一、大资本家阶级……二、完全没有财产的阶级……这个阶级叫做无产者阶级或无产阶级。”[17]这两个阶级是十分对立的,资产阶级的壮大也就必然壮大无产阶级。并且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剥削是十分残酷的,“仅仅为了一个阶级的利益,竟有这么多的人成为畸形者和残废者,竟有这么多的勤劳的工人在替资产阶级服务的时候因资产阶级的过失而遭遇不幸,从而陷入穷困和饥饿的厄运”[18]。无产阶级不同于以往历史中的任何阶级,“一无所有”决定了他们“无产者只有废除自己的现存的占有方式,从而废除全部现存的占有方式,才能取得社会生产力。无产者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必须加以保护,他们必须摧毁至今保护和保障私有财产的一切”[19]这也表示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是彻底决裂的。
  资产阶级推动工业革命进步的同时,也在帮助无产阶级成为一个有组织的整体。正如原文所说“中世纪的市民靠乡间小道需要几百年才能达到的联合,现代无产者利用铁路只要几年就可以达到”[20],这使得无产阶级的运动可由地区迅速发展为全国。此外,资产阶级推翻封建主义时曾拉拢过不少无产者,使得一些无产者本身就具有较强的政治诉求。
  马克思正是用着一个又一个精彩绝伦的文学意象,创造出了最具斗争性、散文性和诗性魅力的《共产党宣言》。千言万语只为宣言最后的呐喊“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21]

参考文献

[1] 列宁.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列宁选集(第三版修订版)》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16页。
[2] 刘青青《〈共产党宣言〉话语表达方式及其传播效果研究》,《世界家苑》2018年第7期。
[3]Lakoff&Johnson: Metaphors we live h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4.
[4]束定芳《隐喻学研究》,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28页。
[5]马克思,恩格斯.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共产党宣言》,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26页。
[6]《共产党宣言》第1页。
[7]Marx-Engels-Werke,B.4,Dietz Verlage Berlin,1959,S.461.
[8]LEO网站查询的结果:https://dict.leo.org/%E5%BE%B7%E8%AF%AD-%E6%B1%89%E8%AF%AD/Gespenst
[9]徐洋《马克思恩格斯为什么称共产主义为“幽灵”——〈共产党宣言〉首句中译文的演变》,《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
[10]《共产党宣言》第26页。
[11]王平,田静《〈共产党宣言〉的文学性确证》,《河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
[12]《共产党宣言》第26页。
[13]莎士比亚.方平译《哈姆莱特》,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年,第27-42页。
[14]《共产党宣言》第40页。
[15]《共产党宣言》第40页。
[16]《共产党宣言》第40-41页。
[17]《共产党宣言》附录《共产主义原理》第77-78页。
[1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52页。
[19]《共产党宣言》第39页。
[20]《共产党宣言》第37页。
[21]《共产党宣言》第65-66页。

作者

Fly

发布于

2021-05-04

更新于

2021-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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